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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洪智库视角

张维迎:学术不应迎合政治和大众

更新时间:2014-05-12

 

    谈到中国经济学界对于三十多年经济改革的影响力,张维迎是一个不能不提到的名字。在中国特殊的社会政经背景之下,这个名字关联着几次重大改革的提出及其推进的结果,因而也关联着许多赞誉和批评之声。经历了多次舆论的漩涡,作为一位海内外闻名的标榜独立与自由的经济学家,面对中国改革的历史与现实,张维迎既骄傲于自己曾经的理论贡献,同时也开始更深入的哲学层面的沉思,而不再很在意外界对他的看法,很少接受媒体采访,尤其不愿意就短期问题发表意见。如今,从他的理论逻辑,人们看到的是超然物外的分析和推论,更宽广高远的视野,更透彻睿智的顿悟。

  

    在中国社会不断走向进步的过程中,我们实在需要越来越多这样的思想者、智者、贤者。如果我们还有些乐观,则中国的未来走向,中国人民的福祉,或可指望更多一点取决于这些人的思想的走向。

  

    近日,在位于北京中关村繁华闹市的一所静谧书院里,张维迎接受了《华夏时报》记者独家专访。他以古希腊学者亚里士多德的人生定义为例,直抒胸臆,深入阐述了自己一段时期以来的许多思考,同时也坦诚回应了社会对他的一些质疑。

  

学术不应迎合政治和大众

“学术不要太多卷入政治”

  

    《华夏时报》:有人认为中国目前有两类最危险的经济学家:一类以所谓“超越凯恩斯主义”的外衣包装“国家资本主义”的政策主张,迎合政府官员干预经济需求;一类是所谓民粹主义经济学家,煽动民众反对市场化改革。并认为这两股思潮结合在一起,形成推进改革的巨大阻力。你同意这个看法吗?

  

    张维迎:首先,每个人,包括学界人士,对经济改革、经济增长、体制问题等等发表各种各样的看法,这是他们基本的权利。人类本身的进步,来源于很多知识的探讨,理念的突破。那么,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观点,我觉得这很正常。从历史来看,人类本身往往处于很无知的状态。有时候,我们可能认为某个人是大救星,但历史过后也许证明这种认识是错误的。也有些我们现在认为是错误的东西,也许未来证明是对的。所以,必须坦率地讲,我不能去判断谁最危险,谁最不危险。我只能以我现在的知识、我的研究,去判断什么是正确的东西。

  

    我认为,解决学者之间观点分歧的最好办法是学术争论,但我也不希望任何学术性的争论太多地卷入政治本身。我的意思是,如果学者为了迎合政府的某种偏好或政府的政策而建立所谓的理论,就偏离了学术的轨道。同样,我认为学者也不应该去迎合大众的或者所谓民粹的一些东西,因为这也是不符合学术精神的。这些都是我们所要防止的倾向。迎合政府的和迎合大众的东西,容易获得一定喝彩,这比较危险,无论是谁提出来这种东西,都一样危险。

  

    所以,再重要的争论,也还是要用学术自由,通过思想市场的竞争来解决。这也是我不断呼吁要给予学术争论以更多自由的原因所在。政府不能控制资源太多,否则就会扭曲学术的激励机制,而被扭曲的学术激励机制下的学术,就很难再叫学术了。这也是我们应该防止的倾向。

  

    至于政府与市场的关系,从古到今都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。如刚才所说,人类本身经常处于很无知的状态,我们在思想上或理论上会犯很多错误,有时候新的观点并不一定就代表知识进步,它有可能是一种倒退。但人类应该珍惜我们自己学习的能力,也就是说,对于过去某个时候犯的错误,我们应该好好加以总结,争取吃一堑长一智。比如政府的产业政策,这么多年的产业政策犯了那么多错误,就不是偶然性的。政府究竟有没有能力去制定这样的政策?政府怎么能够知道什么是新兴产业政策、如何形成新兴产业?现在看来,政府这方面的知识很有限。新兴产业只有靠企业家精神,才能够去发现;只有通过市场的竞争,才能够去选择。在这方面,我和林毅夫的很多观点不一样。

  

“我的观点只代表我自己”

  

    《华夏时报》: 现在对于你的评价,有两类:一类认为你说真话,是一位冷静思考的学者,你的产权改革理论对中国过去的体制改革和经济增长的贡献很大;另一类则对你持批评意见,认为你为权贵们服务,是既得利益集团代言人,中国资产阶级的鹰犬。甚至还有人认为你的言论是汉奸、走狗言论。你怎么看?

  

    张维迎:无论是表扬的还是批评的,这两类意见我都不敢接受。说我好,我也许受之有愧,中国有不少我非常敬佩的经济学家,他们为改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;说我不好,我觉得也可能不符合事实。

  

    从事经济学研究近30年,我总是按照自己的逻辑去分析问题、表达问题。在这个过程当中,我努力保持一颗自由的心,有怎样的认识,我就会怎样讲,并不会迎合任何人,无论是当权者还是有钱人,或者普通大众。否则,就不符合我一直的追求,也不符合我刚才所提到的学者做学问的那种基本的人格精神。

  

    至于我的观点对与错,则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我既然说出来,是因为我真心地相信它是对的。如果有人认为它不对,他可以进行一些批评。从我自身来讲,如果做学问是为了迎合某一种人,我觉得我没这个必要。我干嘛去迎合?我自己做生意去就是了。

  

    但我们国内确实有这样一些问题,当我们在探讨观点分歧的时候,人们老想找一种阶级划线,认为学术总是有阶级性的,什么阶级说什么话,一种思想一定代表某个特定的阶级。这种带有强烈意识形态色彩的多元逻辑论否定普世价值,本身就是一种流毒,一种不符合科学精神的认识。不缜密、不科学的阶级化其实是否定科学本身。

  

    人类的认识,有各种分歧,对同样事情有不同的看法,但必须相信,真理最后只有一个,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哪一个而已。我不否认,人类历史上总是有一些专门的辩护术,以替某一种人说话,但这种东西本身不符合科学精神。

  

    其实这么多年所说的观点,只代表我自己,不代表任何人,而且我也没能力代表别人,也不想代表别人。我觉得,如果代表别人,就不是你自己了,就没有任何意义。我觉得这是秉承一种基本的学术精神。我们要清除那种什么都用阶级分析方法的历史余毒。

  

“追求真理就要准备接受批判”

  

    《华夏时报》: 如果说弗里德曼的市场理论增进了人类的福祉,那么,为什么信奉他理论的你,在中国会遭到许多人的反对?

  

    张维迎:就像刚才所说,人的认识有分歧,尤其是学者之间的观点本身有分歧。人类的知识受到很多因素的约束,一个人想寻找真理却不一定能找到真理。普通人更容易从直观的角度判断问题,而这经常不是科学的角度。科学的真理需要有严格的逻辑分析,但这有时可能并不为人们所喜欢,或者,科学结论有可能戳穿了那些原来伪装的利己行为。比如政府官员制定的很多政策,假装是为老百姓好,但实际上是为了官员自己的私利,结果是伤害了老百姓。但一般人从直观的朴素的角度考虑问题,只看到所宣称的目标,看不到真正的动机,更不分析手段是否能实现目标。比如,宣传说要给某些人涨工资,那么这些人肯定很高兴,但实际上,如果这种所谓的涨工资伤害了公平竞争,则最后有可能谁的工资也涨不了,甚至连工作也找不到了。然而人们可能不会预测到这些后果问题。一般人容易被表面现象所迷惑,而那种严肃冷静的逻辑分析,有时候不是每个人都喜欢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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