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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洪智库视角

张维迎:对我的批评比我的观点还流行

更新时间:2015-01-13

 

    张维迎    陕西省榆林市吴堡县人,经济学教授。首次提出“双轨制”思路,著有《价格、市场与企业家》、《中国改革30年》、《市场的逻辑》等。

  

    几十年前,在陕北吴堡县黄河边上的村庄里,“捞河炭”曾是村民们一个重要的生活来源:每次等黄河大水退去,这里的人们争先恐后冲向河滩,把自己的草帽、衣服、麻袋、扁担,甚至是内裤,盖在那些被大水从上游冲下来的煤块上面,以示“有主”。

  

    后来,出生于此地的张维迎读到了英国学者沃姆斯利在1932年写的一个真实故事:在英国约克郡的一个渔村,每次大风暴过后,潮水卷起的木头就会搁浅在海滩上,那里世世代代的渔民们始终遵守一个规矩:谁最早跑到沙滩给无主的木头做上标记,木头就归谁所有。

  

    “这两个地方相隔万里,一个在英格兰的海岸,一个在中国西北的黄河边,两个村子之间肯定不曾有过交流,但他们的游戏规则完全一样。”张维迎说,“有没有普世价值?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全世界人都遵守的普世价值。”

  

    这种思考贯穿于张维迎过去几年的时间,2010年,他低调卸任了北大的一切行政职务,终于获得了过去很长时间里难得的身心双重自由,读书之余开始了对经济学的反思,思考了很多超出经济学范畴之外的事情。

  

    2014年底,他把这些思考整理成集,再出两本新著,一本《市场与政府》依旧保持“市场先生”的本色,论述中国改革过程中最核心的博弈,另一本《理念的力量》则让人颇感意外,因为张维迎在书里不再是满纸经济学术语,他“向后再退一步”,开始论述更多常识,试图纠正很多似是而非的观点。

  

    这位在过去30多年一直引起争论的学者,这次又毫无畏惧地大声阐述他的理念。

  

对话张维迎:理念也要有自己的“思想市场”

  

我只是在思考一些我认为有价值的事

  

    南都周刊:你在近两年的公开场合一直强调“理念”的力量,是什么原因让你开始重视这个超越了传统经济学的概念?

  

    张维迎: 人的认识都是要理论框架的,也许是我的脑子里铭刻着这样的东西,遇到那些我认为是不对的观点,总有一种发挥自己作用的冲动,会忍不住出来说话。这是人性,也是科学和思想传播的一种方式。

  

    从学经济学开始30多年,理念的问题一直在我脑子里。《为钱正名》其实是一个理念认识问题,1984年我有个演讲叫《企业家与十大观念转变》,实际上谈的都是观念问题。但是反过来看,我越来越接受正规的经济学训练之后,至少在写文章的时候对这个东西反倒不强调了。

  

    这几年我强调“理念”问题,是和过去十多年发生的很多事相关的,90年代的改革推动的力度比较大,2004年之后,有关国有企业改革,甚至整个改革的争论,使得改革出现了一些逆转、停滞、倒退。因此我在思考,人的行为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?传统观念上,我们觉得是利益,但是为什么有时同样社会地位的人对待事情会不一样?我相信是有另外的东西,这个东西就是理念。

  

    南都周刊:我们注意到了,你的新书《理念的力量》上面还有一个问句:“什么决定中国的未来”探讨这个话题,是你希望自己完成一个从经济学家向公共知识分子的转型吗?

  

    张维迎:我只是在思考一些我认为有价值的事情,我不是把我的工作仅仅当成饭碗,而是当成我的使命。我希望人们看懂这本书,这本书是在引导大家思考问题,而不是给你结论。我们现在需要思考改革,究竟哪些东西是正当的,哪些是不正当的。我是想正本清源,希望在更基本的理论上至少提供自己的所思所想。

  

    很多时候我们说人类犯错是因为贪婪、无耻,但事实上,有时候犯错是因为无知。现在好多人反对市场,他们不是反对市场带来的效益,而是说市场导致人的道德水平滑坡,这是完全错误的,我要批评这个说法、纠正这个理念。

  

    大部分人接受的理念已经是传统形成的,但人类还是有个优点,就是:他虽然比较固执,但总体上还是讲道理的,你只要道理说通了,人们会改变原来的看法。这需要我们做大量的工作。

  

每个人都牺牲了,还有集体吗?

  

    南都周刊:尽管现在在中国经济学已经成为了一门显学,到处充斥着为普通人解释经济学理论的出版物,但实际上,很多中国人对于经济学的一些基本概念,比如“市场”,可能理解并不到位。

  

    张维迎:何止是普通人,在另一本书《市场与政府》中我就谈到了这个问题。我这几年也在反思经济学本身,经济学本身是为了证明市场是有效的,但是现在经济学理论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却是市场失灵、需要政府干预,所以政府干预经济的好多理由都是经济学家提供的。如果大家接受的都是本身就有误导性的东西,学过这样的经济学,去做政府工作,他就会找到干预市场的理由。

  

    现在的政府部门跟1980年代不一样,那时候的政府官员都是老革命,文化程度可能不高,但反而比较谦虚。现在的官员至少是本科,很多甚至是博士,他们觉得,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学过啊,这就导致政府层面在决策上容易走上歧途。所以怎么让人们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,就是我们社会科学工作者的责任,媒体也有这个责任。

  

    南都周刊:所以改变理念先要从普及和纠正常识入手?

  

    张维迎: 在纠正常识认识错误的过程中,每个领域都有这个问题。为什么我们现在说启蒙?就是我们长期以来形成了很多错误的理念,这些理念对改革的阻力比既得利益者还要大,我甚至认为,好多既得利益者反对改革,恰恰是因为他们的理念错了。其实市场化的改革不会损害任何人的长远利益,但是如果理念错了,他们就拼命反对改革。

  

    比如那些官员,不腐败心里不平衡,腐败了活得又不踏实,整天提心吊胆,最后落网了又后悔不已。我们需要改革这个体制,就是因为这种体制实际上对谁都不好,让每个人都生活在纠结当中。但是改变首先要从理念上认识到它的不好,所以我试图在通过理念的说服来化解我们改革的阻力。

  

    南都周刊:你在新作中,阐述的很多基本理念,都已经超越了经济学所覆盖的范畴。

  

    张维迎:经济学是一种思维方式,它研究的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领域的。经济学理论不仅给我们很多指导,但也有很多误导。目前的经济学是以功利主义为基础的,只注重结果,不考虑手段的正当性,我不管你想干什么,我只告诉你最有效的办法去干就是了。比如我们为什么要拆迁?为了增产、地区GDP增加,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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